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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Karcist 于 2021-7-27 18:49 编辑
大路上,一支全副武装的大军正顶着炎炎烈日,在不久前才下过大雨的泥泞道路上前进。正是六月里天气,火辣的太阳蒸起地上的水汽,又闷又热,马步诸军都好似在蒸笼里面行军一般,一个个怨声载道。几个军士想要脱下身上沉重的甲胄,略透透气,却立即吃了伯长一踢。“你几个厮不怕南蛮人的毒箭吗?没见到李四那样子?才射破皮就烂了半个身子!赶紧穿好了!”几个军士咕哝着张望几下,好像害怕那些鬼一般的蛮人应声从这四处的丛林里射来暗箭一样,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系好了甲胄。
“天杀的蛮鬼,我们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咱没走到,如今就先在这半路上先蒸后晒,到地方时,哈,只怕都已经变成酱油了。”低低的抱怨声此起彼伏,虽有几个亲兵喝令着“不要说话”,压了下去,但是躁动不安的气氛还是在军中弥漫。
“出师不利啊”,张九郎在心里叹着。前几月,朝廷收到急报,一贯依附于朝廷的南蛮之民忽然发起了叛乱,一开始其实没人太在意这回事,蛮人虽然人多势众,熟悉山路,但是装备和训练远远的不如镇蛮官军,而且布置在南蛮边境的东西两山参将更是精锐,不管那蛮人几路来攻,只要守住诸处要路上的寨堡,总没什么大碍。结果接着就是雪片一般飞来的告急文书,官军大败,丧城失地,倒似纸糊一般。朝廷诸公纷纷上书,说是两山参将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可是九郎不是朝廷里这帮没摸过刀把的白面书生,两山参将的防蛮官军他也见识过,明盔亮甲,人高马大,绝对不是轻易就会被打垮的草包。
但这样说来,如今这一团败局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告急文书他都看过,对他而言这种失败没什么特别之处,各城守军大部分都被拉去两山参将那里上阵了,两山参将一去不回,守备空虚,士气低落,挡不住来势汹汹的蛮人,被突袭拿下几城也是正常。唯一令人费解的就是这些告急文书都提的是自己一城一地的败绩,写到两山参将,却是除了写着“败了”什么都没有,如何败,何处败,敌兵人数武备如何,一问三不知。
难不成,蛮人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武器?
一阵号子声传进耳朵,他回头一看,一群士兵正喊着号子,努力的想要推出车轮陷在泥里的辎重车辆。
他开始头痛起来,今天行军已经为了推车停下很多次了,都怨这烟瘴地方来无影去无踪的暴雨。教军士全身着甲本来就不合常情了,谁知道天公不作美,突然下那么大雨,直接冲烂了土路。穿着重甲走路,倒有一半的时间是花在把腿从泥里拔出来上。蛮人的毒箭又不可小觑,不得不一直披甲防备着。如今车也难行,人马困乏,幸好前面就是曲溪镇,这镇子依水建墙,易守难攻,到了里面,总可以休息休息了。
思路又转回到现在的任务上来,虽说武官品级不值钱,但是朝廷如今新设了防蛮总兵,都督西南军务。自己二十三岁,靠着四方转战的功绩,就被选在下面做个三品参将,也是可喜之事。但是自从领了旗牌印信,行军到此,才觉得这官运有些摇摇欲坠。他的策略本是收拢溃兵,控制堡寨,相互呼应,结成防线,再靠己方在装备和帝国巨大人力物力的支持慢慢磨死蛮人,最后转守为攻,既然两山参将都败了,自己没必要主动寻战,慢慢耗着才是上上之策,虽然失陷了城市,但是这次南蛮人已经是倾力出动,挨到秋冬,补给耗尽,田地荒芜,蛮人就只能去吃树皮了。谁知道这计划一开始就有问题,来了这里才知道,tmd,根本没有什么溃兵等他收拢,两山参将的败兵,一个也没逃出来!
这真是教人吓掉下巴,两山参将合兵的兵力约有四千精锐马步军队,加上县里征调的土兵,民夫,总也有五六千人。而今居然一个人也没回来!告急的文书还是一个姓李的县令看蛮人突然打到城下,敌军旗杆上炫耀的挂着两山参将的军旗才飞传出来的,这李县令从自己负有守土之责的县城里“突围而出”,如今在前面的曲溪寨里“恭迎王师”,“戴罪听用”。张九郎虽然很看不上这种人,但是要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也好。
太阳渐渐地落下去了,黑暗渐渐地从丛林之中滋长蔓延开来,一行人马终于到了曲溪镇中,驻扎在镇门外,少不得饥餐渴饮一番。士兵披甲走了一天,累的浑身瘫软,几乎是吃完饭就立刻找地方去睡觉了。饭毕,亲兵引了一个中年人进来,正是那李姓的县令———准确的说,前县令。当下两人分坐,互行了礼。
“东西两山参将败绩,你是最先知道的,请问这究竟如何一回事?为什么竟连一个人也没逃回来?”
李县令摇摇头:“学生也不知,打仗本是军机,学生连两位参将带着本县土兵去哪也不知道,不过说起这动乱的异处,学生却似乎有些眉目。”
“愿闻其详。”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本地蛮人本来分为数个部族,相互之间也为了各种琐事大打出手。历来的蛮人动乱,其实都只是蛮人中的几部下山作乱,全都闹不长,毕竟南蛮人根基在十万大山之中,若是下山劫掠迁延日久,难保其他几部不会动心来夺自己的地盘。这次却有不同,据说有个“天女部”,降伏了其他南蛮各部,就是这个“天女部”带着几乎全部的南蛮下山作乱。”
“这里的蛮人有马排部,黑山部等部族,我是知道的,这天女部却从来没听过,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学生也不知天女部从何而来,大约又是深山之中出来的一支蛮族?据说天女部以女人为尊,又善巫蛊,既然能降伏其他凶蛮,自己总不是善类罢了。”
张九郎再叫土兵来添了茶,心想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两山参将的惨败,就和这天女部有关?想到这里,张九郎又问“可曾有人见过这天女部吗?“
李县令摇摇头“人,没真的见过,不过前任县令在时有件怪事,倒是可能与天女部有关。“
“将军知道,本地离海甚远,若要吃盐,外路官盐运来是一个价,盐商凭盐引购盐零卖是一个价,本已很贵,去南蛮做生意的客商有心贵卖盐贱买货,蛮人若要买时,这价格又翻了一番,蛮人吃盐极难,又不能不吃,只能用牛马,金银乃至大山深处开出的碧玉换盐。由此就生发了一路专门往南蛮做盐贩生意的商人,我县地面上就有一家,姓徐,在县外五里有一处大庄子,囤盐在内,养着百来团练乡勇,平常守着庄子,去南蛮做生意时又做护卫家丁,在地方上很有势力。去年六月囤进不少盐准备趁天气无雨卖去南蛮,结果………”
“结果怎么的?”
“忽然之间一门暴毙,除了几个去外地做事的心腹人,庄里百来号人都死了,盐也被运走了。”
张九郎心里一惊,说是庄子,其实他知道这种乡下的庄子都类似于北方的土围子,宅邸本身是高墙大院,贴着本宅的是十几户和庄主亲近的人家,再外面就是黄土夯实乃至用砖砌的高墙深沟,还布置着竹篱尖刺。日夜有乡勇团练巡逻,外人如果借宿在里面,需要里面的住户作保。庄中又自挖水井,广设粮仓,大门一关,俨然是坐小型要塞,城外之城。等闲土匪也不敢正眼觑着这样的硬茬。话说回来,如果有人能够在这种庄子制造灭门惨案,势必要带上两三百人才能击破庄子,这么大动静,县城难道听不见?
好像是察觉了张将军眼里的疑心,李县令干笑一声“学生查问当夜里守门的军士,没人听见任何异动。白天有人来报,派人去看时,才知道这事极其蹊跷。”
“怎么蹊跷?”
“那庄中人不是刀杀斧劈,水淹火烧死的”李县令瞟了瞟四周,似乎下意识的害怕着什么,身体探过几案,头凑在将军耳边耳语:“他们,是被粪尿,裹脚,女人内裤之类的秽物活活噎死,臭死的!”
张九郎满脸的不可置信,刚要开口,李县令就打开了话匣子说了下去“学生也是听这里的老仵作告诉我的,他是经年老吏,陈尸腐骸也处理过不少,原先不觉的怕臭。徐家庄子出事之后,县令叫他和几个快班衙役朝徐庄去勘查现场,离这徐家庄子尚有一里,就闻到了极浓的异臭,快班被熏的头晕眼花,叫仵作自己去看,那仵作到了地方一推门—————”县令摇了摇头,似是叹息“外面的庄户人家全不见了,里面的本宅满地都是躺在秽物里手握棍棒的家丁的尸体,嘴里塞满粪尿,头上有些还套着极脏的裹脚布和内裤,院子里也几乎变成了粪坑,肮脏的不成样子,臭气熏天,那老仵作查验现场,忍了半柱香功夫受不了了,嫌里面的屎尿居然比尸体还臭,破天荒的被熏吐了,吐的昏天黑地,跑了回来。”
张九郎的手指尖轻扣桌子“此事就算是真,又如何与那劳什子的天女部相关?”李县令道:“仵作看见庄中几个平时主管去南蛮贩盐的管事,尸体都被倒挂在院中的树上,每人尸体上都有一个硕大的粪脚印,据熟悉蛮情的人说,脚印就是天女部的标记。”
张九郎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县令的故事引起了他的极度不适。他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听了县令的描写,刚刚吃下去的饭都想吐出来。闷热的天气更加加剧了这种不适,他找了个军务在身的理由,出来打算在外面走走。月光惨淡的从风撕裂的云朵中时隐时现的照耀,将军带着四个亲兵漫步在镇外的关厢,既是散步,也是熟悉此处的街巷走势。曲溪虽然只是个镇,但是受惠于往来贸易,一点也不小,本地还造了砖石的镇墙,几乎和县治一样气派。月光下,让镇子得名的,宽广汹涌的溪流从此流过。大山中的溪流在上游汇聚,经过曲折的山峡在这里冲出山脉的重围,因此曲溪镇是水路贸易的终点,无论上水下水的货物都在这里汇集,养活了关厢的无数码头,客栈,货仓。大批人在这里居住工作,渐渐的在镇墙外的又形成了一个镇外之镇。
正走着,忽然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五人回头,却见一个传令兵骑马过来,在将军面前滚马下鞍,叉手道:“禀大人!兄弟们宿夜的地方出事了!”九郎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攥住佩刀刀柄。“怎么回事?夜袭?刺客?还是……”那传令兵脸上涔涔是汗,开口时声音都哆嗦起来,仿佛害怕自己嘴中要说出的话“是,是妖异啊!”
“胡扯八道!”一个亲兵出言呵斥。军中古来最怕这种影响士气的怪事,一时不能弹压住就是炸营的前奏。张九郎强自平复心神,这一路过来,消失的败兵,漫道的大雨,无尽的密林,未知的蛮人,县令的怪谈,现在又说有什么妖异,一路行来无一事顺心……他似乎是慢慢的在步入一个未知,异质,并且决心和自己作对的世界,一瞬间,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并非以血淋淋的外貌出现———笑话,爷是从尸山血海里一刀一枪搏出的功名,怎么会怕这个————而是用一件件糟心,乃至同时也是无法理解的事情编织成罗网,嘲笑他的无知,绞杀他的勇气,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从未下过水的人忽然被扔进了大海———可以尽力的挣扎,扑腾,可是免不了在全然不谙水性的情况下下沉。
看着这个传令兵惊的丧魂落魄的样子,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翻身上了传令兵的马朝营地弛去。
“你们,跟着!”
二里的路程须臾即至,张九郎刚下马,一员副将就迎了上来。张九郎急急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副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低着头好半天才开口“回大人,总是末职管教不严。兄弟们扎营的地方不远就是片花柳巷。这片闹起南蛮人之后,基本上全迁空了。王五那厮不知听什么人说那些空妓院里面有没搬走的值钱家伙,带着几个老油子闹着要去收了里面的值钱货“助饷”。末职劝住他,以为这事就算了,谁知道这厮趁我走了,又叫了几个人砸了锁,溜了进去,门口望风的兵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他们出来,叫他们也不应,这才慌了,又叫了五六个人进去找,没找到,绕出后门,是个几家妓院公用的后巷,尽头有个小庙,在那里才找到了他们……”
“庙?”有座小庙倒是不奇怪,行院的勾当奉仲父做祖师爷,往往数家妓院共建一家庙宇,摊派香火,共同祭祀,只是这几个人他们跑去庙里做什么?那儿又没有值钱的东西。还是说………张九郎不愿细想,追问道“然后呢?”副将似乎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干脆又行一礼,解下腰间的香囊呈上,“大人用这个掩住口鼻,随末职来。”
三进间的妓院朱甍碧瓦,高楼广厦,由此可见当初也是个繁华的大行院。只是现在地上的杂草高到膝盖,全然一副荒败样子。四处的楼宇的门都被破开,想来是王五的一帮人所为,黑黢黢的门洞敞开着,似乎有什么要从里面冒出来。一行人打着灯笼匆匆穿过妓院,打开后墙一扇角门,就到了后巷里面,这处后巷的两墙其实都是不同妓院的后墙,连成一片就是个巷子。刚刚迈入巷中,一股淡淡的,如屁一样的臭味就钻进人的鼻腔。副将用衣袖掩住鼻子,示意将军用香囊也遮住鼻子,一路向巷子更深处走去。九郎依着他的意思用香囊盖住鼻子,艾草的气味冲淡了不少臭味带来的不适。一路前行,艾草的气味却越来越遮不住越来越浓的恶臭。到了庙门,灯笼照见墙边一个士兵趴在地上呕吐,再看副将,也是满脸快要晕过去的表情。九郎把香囊捂的更严了,从一个亲兵手里拿走灯笼,踹开了庙门。
呕!
更加浓郁的屁臭味从里面喷出,熏的九郎一阵眼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定睛一看庙里的情形,顿时大惊失色。
照理说这里应该是供奉仲父的神庙,可是神位上摆的却是一个很大的被塑造的极其淫艳的女子雕像,尖尖的耳朵,飘荡的八只雪白尾巴,分明是个狐妖!这狐妖的雕像非常写实,只是胸乳都被雕塑的非常夸张,磨盘大的巨乳包裹在兽皮短裙之中,而一对巨乳干脆只有兽皮的抹胸包裹,乳首的凸起被雕塑的清晰可见。张九郎虽然不是未经人事的处男,看着这雕像也不得不移开目光。供品台上躺着的就是王五和他带来的其他两人。面色青灰,眼见是已经死了,他们的口唇和脸上都糊满了黏糊糊的液体,靠近就是一股和屁臭不相上下的腥味传来。仔细看腹部也异常鼓胀,不知道是被灌入了什么东西,九郎想到县令告诉他的怪谈,不寒而栗。
夜风随着敞开的门灌入庙中,冲散了里面浓郁的臭气,里面的气味淡了下来,张九郎这才稍感轻松,不用无时无刻被浓郁的恶臭折磨。他才注意到这里的四壁都绘满了壁画,不由得提起灯笼,近距离考察一番。
壁画开始是一片广大的群山,供桌上的八尾狐妖被画成赤裸而巨大的形态,蹲踞在两山之间,肆无忌惮的向身下的峡谷喷射出粪尿和黄浊的屁气。巨量的排泄物浸没妖狐的双脚。许多骑着男人的女人等候在峡谷的出口,一队人负责带走这些男人,女人则似乎在等待着巨量的排泄物汇聚成的浊流。
下一副,男人已经全连同那妖狐不见了,女人似乎也经受了妖狐排泄物的洗礼,变得越发的强壮巨大,相对于上一幅画,女人的形象大了不少。
再下一副,似乎是一连串的战争和祭祀。女战士冲进男人们的木寨。被俘的男人被女战士坐在被特意描绘的非常仔细的屁股下羞辱,一股股臭屁升腾汇聚成黄色的烟云。与此同时,壁画事无巨细的描绘了祭祀八尾狐的过程。臀部夸张,似乎还久未排泄的的女子所排泄的粪便被装进一些脚丫极大的女战士的鞋中踩踏,战争之后再将她们踩出的,混合着粪便和脚下臭脚汗泥的鞋垫合在一起晾干碾碎,全族女子纷纷吐出浓痰和口水与之混合,用脚底搓成线状作为祭祀用的线香。男人在臭气熏天的祭祀仪式的疯狂交配中被榨干,被熏死。
最后一副已经损坏了,那一面墙被大雨淋到漏水,壁画也受潮剥落,依稀只能看见八尾狐的形象再次出现,下面似乎是一座祭坛,绑满了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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