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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3 14: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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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高天之歌 于 2025-4-4 21:03 编辑
“青灯孤照,无限无动……藏有珍本,默默无闻……无用而不败坏!”
少女郑重地写下并念出了笔尖划过的文字,并以此——她所仰慕的一位前人大师的杰作,作为她最后一版定稿的结语。
位于乌斯怀亚市中心的国际图书馆展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空气中交杂着不同的语言。虚构集——这位热衷文学创作,甚至略显痴狂的外乡少女,自然想借这难逢的几日大显身手。此前远在瓜达拉哈拉的图书博览会上,她就颗粒无收,不过毕竟是浅尝辄止,此次有了更丰富的经验,她像一名高傲的骑士,准备一战成名。得到赏识,收获同好,是她准备写出超越前人的史诗作品的第一步,而能够出版,获取稿费,应该也是意外之喜,毕竟……对于现在还未成名的“大师”而言,理想也需要物质支撑嘛——再或者,说得直率一点,她早已囊中羞涩了。
破旧,狭仄而昏暗的出租屋里,虚构集伏案奋笔疾书。时间便在笔尖溜走。直至夜幕降临,她揉了揉眼睛,如同爱尔兰山峦青翠欲滴的眼眸显现出一丝疲倦,但还是热情居多;发丝稍显凌乱,衣服皱褶而略发黯淡,但这些都不在作家的考量范围——既然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来到这世界尽头的乌斯怀亚,遇到了这个年代的文学盛宴般的图书展会,天时地利,她自然要准备得万无一失,甚至不容一丝闪失!念此,少女又心思缜密地再次浏览了一遍最终稿——
她偶然窥见身旁镜子中的自己,已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却依旧笔耕不辍。面对她热爱的文学,她一时不知为何,也不知如何去做,自己只是不能停下。
“待到成功的那一天,回想起现在的一切,也挺幸福的吧,呵呵……”
这一幕固然温暖,但比较悲惨的另一面是,她没有更多退路了——
她此前已经被拒稿十六次了。
弹尽粮绝的窘状,甚至不足以支持她返回故乡。她显得孤注一掷,埋头改稿了整整一天,但愿明早能满载而归吧!
晚安,好梦!
翌日
少女精心打扮了一番,冠冕上的白羽傲然挺立,胸前略带锈迹的勋章几经擦拭,有些黯淡的翠绿披风没有一丝褶皱,修长的白丝双腿带动着锃亮的皮靴迈着郑重的步伐,俨然一副骑士模样,只是——此刻的她更像是被遗落在荒原的骑士,她不需要与风车搏斗,而应该面对当头棒喝般的又一次拒稿:
“虚构集小姐,我们无法出版你的作品。这已经是第十七次了!你这次大刀阔斧的修改并没有掩盖你作品的不成熟!我们无人可以看懂你作品中「通天塔图书馆」「迷宫」「镜像」诸多费解的意象——你不是博尔赫斯,也不是马尔克斯!请你拿出更加成熟的,自己的作品!”
仿佛是弄巧成拙。虚构集本打算借用前人作品的意象作为自己小说的点睛之笔,效果却是不尽人意,甚至南辕北辙——这无疑给她本就晦涩艰深的作品又增添了一层面纱。
“没事的,没事的……一次庄重严肃的拒绝可能预示着不祥,但第十七次……就什么都不是了……再说了,任何伟大的作品,伟大的思想,都有个不起眼的开端,难道不是吗?它们可能诞生于街角的咖啡馆,或者……或者……”
虚构集尽力不显出尴尬的神情,这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她一度甚至觉得无比荒诞可笑。只是看着眼前人头攒动,各司其职的忙碌景象,自己作家的身份是那么业余而格格不入。体面而高雅的骑士垂下了头颅。虚构集咬了咬嘴唇,眼眸现出一丝迷茫,在她这个局外人看来,似乎投稿成功并不会扬名立万,反倒是屡屡遭拒这件事会路人皆知。
“唉——”一声外来的叹气把虚构集拉回了这次会场,她一度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听,猛然抬头,却发现,前一分钟拒绝她投稿的那名编辑竟回心转意般折返。
“真是奇怪,你为什么就是拿不出成熟点的作品呢——还有,短短几天之内能来这里十七次,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你太过顽强了——”
依旧是老生常谈的责备。虚构集咽了口唾沫,仍然迷茫。
“倒是我们图书馆现在刚好缺几个打杂的人手,你这股倔强劲倒不如使在这上面——当然了,只能做些最基础的累活,薪酬不会高到哪里去,但总比你现在这穷酸样强得多,要来趁早!”
“!”
虚构集的眼里猛然闪出溢彩的光,这无异于骑士在最窘迫的时候受到了接济——在她看来,苦苦寻到一份工作已经是喜从天降,更何况是在她梦寐以求的图书馆内!她想,天堂应该就是图书馆的模样吧。在那里,即使干最累的粗活也是一种享受,漂泊的作家身上再痛楚的疮疤也会痊愈!
“谢谢,谢谢……真的非常感谢您,先生……您一定会成为我将来的作品里最伟大的英雄的原型的……”
虚构集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稚嫩的脸颊上终于浮现出几个月来劳苦生活中少有的欢喜,眼睫随着笑容而翘动着,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行了行了,真的是……你先跟我去后勤处登记一下吧。”
虚构集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正满面春风,准备踏向她梦寐以求的图书馆时,眼前倏的一黑——
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击碎了虚构集的美梦,她睡眼惺忪地起身,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更加沉重的敲门声响起,她才忙乱地去开门。
“啊,房东先生,我……我下个周一定会把上月欠的房租补齐的!”
似乎是脱口而出——最后一个音节吐出后她才开始思索这句话合否时宜,不过也不必担心,近几天房东频频登门催款让她的回答成了本能反应——这也许是她笔下的“本能现实主义”最现世的一次?
“哼,穷酸小姑娘!你难道中了‘连续工作超过三天就会受难’的诅咒吗?听胡丽娅太太说,你刚在纺织厂找了份临时工,干了几天就被辞退了?”
“房东先生,请您理解!我不过是为那些受到剥削的工人们提供了一些义不容辞的帮助!因为他们的工作状况真的很……”
“快闭嘴,别和我找借口!下个周再不补齐房租,我就把你撵去格尔河口的贫民窟卖橘子去!咳!咳!你这小姑娘麻烦事倒是不少,来到这就一直念叨着,要我帮你关注送来的信件,这儿!你的一封信!”房东愠恼地咳嗽了几声,极度不耐烦地把信封扔到虚构集捧出的手上,扭着臃肿的身躯下楼而去。
一片寂寥。
看着房东愤然离去的背影,虚构集麻木地伫立着,不知所措,良久才回过神来,看着信件的署名怔怔出神——阿莱夫?好熟悉的名字……
阿莱夫!是阿莱夫的回信!虚构集倦意全无,全身的细胞都震颤起来——早在瓜达拉哈拉的书展上,她几乎给每一个提交了作品的参展者都写了一封信,也煞有介事地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不厌其烦地介绍着她宏伟的创作史诗作品的计划。漫长地等待回信足以抓狂,可虚构集奉行的“广交笔友”策略一度让她以为自己并不是踽踽独行。热情在苦涩的时间中消磨殆尽,她半忘却了这事,直到阿莱夫的来信重燃了她的希望火焰:阿莱夫以亲切的口吻邀请虚构集去往科马拉监狱相会,而这位素未谋面的笔友对虚构集的作品的剖析在后者心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或许只有阿莱夫真正读完了虚构集的作品)——将是一次荒诞而伟大的会面呢!她对狱中的诗人集社亦早有耳闻,那里充斥着理想情节,岁月与骨灰,碑石与鲜花……俨然另一块文学圣地!虚构集恨不得自己就置身其中。只是……
她环视四周难以名状的糟糕环境,又突然想到,前几分钟香甜梦境中进入图书馆工作的事确实是空中楼阁了,这一点毋庸置疑,骑士不必为此过多沮丧。
可是——
可是!她风尘仆仆赶到图书展却铩羽而归,连同那个不堪入目的,被拒绝的第十七次这个数字,却不容争辩地发生在当天早晨!
记忆连带着苦杏仁般的气味逐渐清晰,遭遇拒稿后,她无功而返,寄希望于痛痛快快地睡一觉,借此把负面情绪抛到九霄云外,怎料悲惨的遭遇却始终缠身,永远挥之不去!
光是黄粱梦断就已落差万千,现实的风尘困顿又雪上加霜,虚构集欲哭无泪,回看这个不甚温暖的出租屋,本就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座孤岛,而现在这座避风港终究要被淹没。她连回乡的盘缠都已消耗殆尽,何谈再奔赴科马拉监狱!那么,这封信除了勾起她对瓜达拉哈拉的首战告负的不美好回忆之外,就只是让她徒增遗憾的废纸罢了,倒不如从来没有收到好!她的离开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她无心再蜷居其中,而是缓缓下楼,似乎是准备,在告别这座城市之前,再体会一下世界尽头的孤独——
可是,去哪里呢?
她也不知道,如同她在文学的道途中一样迷茫。居住区的喧嚣要将她吞噬,衣冠楚楚的贵族,癞头的流浪汉,颠球的孩童,踌躇的小岛,遗憾的滑翔……午后的时光并不美好,高天之上只是青黛的乌云。她漫无目的地来到海边的一片荒草坡地——浪花的峭壁,岸边的墓园,市井的霓虹,高楼的斑驳,清风的绿丛,闪烁的街道,撕裂的长空,热烈的山陵,广袤的高桥,青夜的风车,云上的林海,浓雾的山崖,厚重的尽头……
虚构集的身体似乎脱离了意识的控制,轻轻躺在了草地上。她凝望着海上乌黑的波澜,听着海风穿过生锈的铁丝网,愈演愈烈,并伴随着点点冷雨,肆意拍打着她娇弱的身体——可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与清冷的风雨相对的,是她焦灼的思绪,处于一种半清醒半狂热的状态。好在只是雨疏风骤,不至于将她毁灭,只是她已浑身湿透,且裹挟上了泥泞的气息,不透气的靴子里也同样灌进了冰凉的雨,混合着黏腻的汗液,精神的超脱却无力改变肉身的不适,空空如也的肠胃也无法支持她起身。
(两只温暖细腻的手向她伸来)
像雨幕中的一束烈阳。
“?……”
“十分感谢谢,两位善良的女士……”虚构集勉强站起身来,也无暇顾及自己狼狈的模样——此刻的她早与和优雅的骑士差之千里。
“圣洛夫基金会,维尔汀,十四行诗。”眼前银发和橙发的两名少女自我介绍着。
“哦……德洛丝女士?不对,您已经介绍过自己了……怎么……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虚构集缕了缕额前凌乱的一丝刘海。
正是维尔汀和十四行诗苦苦追寻的名字,眼前落魄的少女似乎藏着不小的秘密。
“你也有前往科马拉监狱的打算?”
双方简单交流了一下,德洛丝已朝着科马拉监狱方向离开,基金会的任务执行再一次变得紧迫,维尔汀和十四行诗不愿弃下眼前这位神秘的,大有线索待挖掘的少女;对于虚构集来说,则是愿望成真之外,还有了同行伙伴!至于下一步计划,还是先简单收拾一下吧,让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了解到自己的窘境固然羞耻,但好在总算得到了接济——在这座岁月遗忘的世界尽头的城市里,难得如此有善良的好心人!
乌斯怀亚的昼夜还是那么极易走向极端,而正值深秋,天色昏暗了不少。虚构集感慨着又是流逝的一天,也暗自庆幸这场风雨不算太大,否则又得在异乡落下疾病。
她带着维尔汀和十四行诗来到一家小餐馆歇脚,顺便补充能量——炖菜的醇香,烤肉的辛辣,马黛茶的清爽,驱散着疲倦,虚构集明白,自己身为居住此地更久的一方,却只能让初来乍到的新客买单,她心中有些不安;而长达数月的粗茶淡饭后,难得遇上正规的一餐,虚构集不免暂时放下青年作家的骑士精神,大快朵颐起来,来不及擦拭嘴角的酱汁,也不忘时时向维尔汀和十四行诗道谢。
“不被理解,孤独,贫穷,失败——这是独属于拉美作家的荣耀……正像战后的拉美,迷茫的革命……马孔多的雨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维尔汀有些失落地为眼前的朋友悲叹。
“司辰,再让服务员上点菜吧,她……她真的需要……”十四行诗悄声提醒。
执行任务的忙乱之中,维尔汀和十四行诗难得品尝到异域的美食,二人加入了这场风卷残云般的战斗。喷香的肉块下肚,饥寒中的美味抚慰着少女的胃,也让后者受宠若惊。
“司辰,你一定饿了很久了吧,趁现在补充点营养吧。”十四行诗细心地为维尔汀盛了满满一碗炖菜,还体贴地多舀了几块炖肉,隔着腾腾白雾,她瞥见了司辰现出了久违的笑容与餍足。暖意涌上心头,十四行诗会心一笑,凝望着维尔汀享受这份美食。
也许是久旱逢甘霖般,维尔汀畅快地扫净了这碗炖菜,饥肠辘辘的胃得到安抚后,她才惊讶地注意到,身旁十四行诗正满脸春风地看着自己。
“唔……十四行诗……”维尔汀有些慌乱,嚼咽下肉块后,她有些惭愧于自己只顾着填饱自己的肠胃了。作为补偿,她同样投桃报李,将那泛着油光的烤肉巨细无遗地切成小片,又精致地抹上调料,递给十四行诗。
“谢谢你的关心,十四行诗……任务繁重,你也照顾好自己。”
“一定!谢谢司辰!”十四行诗满心欢喜地接过盘子,连配菜都变得可口万分呢!司辰的心意体现于烤肉的质量与数量上,十四行诗全盘照收。虽然是少女的胃口难以企及的量,但佐以爽口解腻的马黛茶,加之心情舒畅,胃口都好了许多。
“嗯!烤鱼也来了,维尔汀和十四行诗,我帮你们切吧……”
二人相互为对方加餐之余,虚构集也很懂事地为请客的二人递来一道道佳肴。
“尝尝这道菜吧,我路过这里时,经常隔着橱窗看到他们享用这道菜。二位善良的女士让我有幸品尝到了!”
“这盘虾也堪称一绝,和我在圣地亚哥尝到的各有千秋呢……快尝尝!”
“……”
“虚构集小姐,过于客气了。我们……真的饱了。”
……
“善良的女士,请允许我再次向您二位表达真挚的敬意!”
“不必客气,虚构集小姐。现在天色不早,不适合动身,明日一早我们就前往科马拉监狱,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说来惭愧,我还欠了一个月的房租……逃租是很不道德的行为呢,我必须想办法还上,可能无法陪你们二位执行任务了……”
“圣洛夫基金会会资助每一位有需要神秘学家,我们可以为你提供经济上的援助,虚构集小姐!除此之外,你是否方便待会就去交租,办理完退房手续?我们本次任务有些紧急。”
“当然可以!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们!请别误会!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给你们的!谢谢,谢谢……”
虚构集神气十足地交付了房租。暂时还清债务之余,甚至还能与笔友萍水相逢,接连的喜讯让她觉得狭小的出租屋都温馨了许多,甚至有些不舍得离开这个曾经装载她理想的小窝,那就最后住一晚吧!忙完一切后,她带着维尔汀和十四行诗来到了一家旅馆歇下,三人无不是连月舟车劳顿地奔腾,远航的一叶扁舟难得稍稍停歇在了波澜不惊的小港口,那就好好翻新装备,休整一下,备战接下来的行程,先集思广益,想想哪里需要改善一下吧!
“没事的,我晚一点再回我的出租屋。现在回去的话,除了面对我的废稿以外也无事可做。”
“那好吧……虚构集,十四行诗,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司辰……”
“十四行诗?”
“其实……我其实一直想换一双鞋子……”
体贴的十四行诗对维尔汀向来百依百顺,在屡次执行任务时甘愿奉献之余,不愿给司辰增添一点麻烦。而此次是一个小小的,极其现实的物质请求——这也不能怪罪十四行诗娇生惯养,毕竟二人从湿热的圣保罗一路赶来,她们无时无刻不在和时间赛跑,更无暇谈及衣着饮食云云,那么此次请求就是万分合理的;而且,也是必要的——她们三人在南美这片忧郁的土地上奔波,当天又遇上了雨天,鞋内自然是极不舒服了。虽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起居,但既然想到,那就去采购吧!
“虚构集小姐,您也准备一下吧,毕竟对任务的执行有所裨益。开销我们可以替您承担!”
略显狭小的鞋店里却是熙来攘往,少女三人勉强挤在长椅上,准备试一下新鞋。只是,出乎她们意料的是,久历险境的维尔汀遇上了前所未有的窘境——
当她们纷纷脱下旧鞋,准备试穿时,酸涩的臭气瞬间漫溢。三名少女的气息几经交汇,又各自肆意蔓延,很快占据了整个小店。似乎是长久沉浸在对其他事务的思考了,她们鲜少关注到现实的境况——除却奔波劳累和被迫不常换洗的习惯外,维尔汀和十四行诗在圣保罗的热带气候中,不知不觉地被鞋内滋生的菌物感染缠身,而至于虚构集,她辗转各工作地的日常丝毫不亚于前二者的运动量,就这样,少女温床般的足底肌肤和着源源不断的汗水补给,加之稳定不受外来侵犯的条件,气味就此悄然练就,或许并非“悄然”,只是她们尚未发现吧,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有些羞于启齿的巧合,少女们鞋内无法无天的气味终于在此刻同时迸发!
“哦……看来我们遇上了麻烦……”
“咳——咳!臭死了,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难闻?”
“呕——哪里来的几个月不洗脚的糙汉?快滚出我的店,老子的生意都要被糟蹋了!”
少女们白净的脸颊瞬间充血,几乎呆滞了那么一刻,一切都僵停着,只有少女的气息在流动。彼时维尔汀和十四行诗都已将鞋袜褪去,裹挟着白汽的稚嫩脚丫如同缓缓退潮的洁白海滩一样暴露无遗,虚构集的白丝也如同褪去了外壳的春笋嫩心,雨汗混合物之下,粉嫩肌肤隐约可见,只是从另一角度看,足底已然侵染上了污秽的暗黄。
店内的顾客似乎没有想过把这过分粗俗的异味和那三位品貌端庄的少女联系起来,纷纷捏着鼻子紧蹙眉头,准备再次扫视一周,找出臭气的来源。
十四行诗同样嗅到了这过分强烈的酸臭,她还未意识到,自己即将因这臭气成为众矢之的,漫荡的眼神却周游于维尔汀的双脚上——那白玉雕琢般的裸足泛着鲜花的粉嫩,足底因汗浸而略微不平的小褶更显出一丝可爱。或许是司辰长久忙于奔波了,这稚嫩的双脚承受了超负荷的运动,连那柳枝般的脚踝都因与皮靴的摩擦显得有些通红了……十四行诗出神之际,旁边一个粗汉已经靠向她们这边。
“十四行诗……”
“!司辰……”
好在维尔汀的头脑始终冷静,她眼疾手快地示意同伴们迅速换上新鞋,同样做出嫌弃而疑惑的神情,扇动着鼻子周围的空气,混在人群中降低嫌疑,悄悄找老板结账并逃之夭夭。
“呼——”一连逃回客栈,少女们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对方同样涨红了脸,她们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此事。
可是余悸未定,她们一时都无言以对,空气中凝聚着尴尬的气氛。
“对了,虚构集小姐,可以拜读一下您的作品吗?”维尔汀急忙转移话题。
“当然!没有问题!”
其实这并不完全是信口而谈,自了解虚构集的身份后,维尔汀和十四行诗都对这位新同伴好奇至极。而简单浏览了一下她的得意之作后,二人似乎理解为什么她屡屡遭拒了。
“司辰,我……我实在不了解文中的这些意象……或者说,是隐喻?”
“「通天塔图书馆」确实是拉美文学史上的的经典,「迷宫」也是博尔赫斯最偏好的形象,这在本世纪初的维也纳,我们从卡卡尼亚的身上频频感受到,但我确实没想到还能把「镜子」这一意象融入进来……还有……冰块、黄蝴蝶、神庙、石室、崖径……对不起司辰,我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欠缺!”
“……”
维尔汀的思绪又转移到这本书上了。她尝试着以不同角度去思考,时不时字斟句酌地攻读某些细节片段,却始终没有头绪。
“没…没事的,我会再次努力加以修改的。也许是我刻意去靠近前人的作品,过犹不及了吧……”虚构集对于眼前两名读者的费解神态并不意外,也意识到了一些问题所在。
“司辰,你看!”十四行诗偶然发现,文中有一描写神庙的文字,不可避免地引述了一段古籍,而所用语言似乎十分罕见,超出了两人的知识储备。灰暗的稿纸上,那本应为墨色的文字竟泛出点点金黄。
“嗯?难道是我看错了?今天早上投稿的时候还没有出现这种状况哎。”虚构集也疑惑不解。
“虚构集小姐,请问这段文字的出处是哪里?”
“记得没错的话,是我之前在圣地亚哥图书馆借阅到的一本古书。我请教了一些前辈,应该是记载了一座神庙的兴衰……翻译过后,提及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称,好像叫……「重塑」?我对此饶有兴趣,就生搬硬套地把它移植到文章中了……”虚构集努力回忆着。
“!”十四行诗瞪大了眼睛。
维尔汀也不由自主地一颤。
“十四行诗,冷静……”维尔汀对「重塑」这一不速之客有些头疼,稍微闭眼思索了一番,凑得更近以便观察那段文字。
“维尔汀小姐?”虚构集对于对方的反应有些意外,不过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应该又一次牵连出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通天塔……图书馆……”维尔汀绞尽脑汁联系全书内容,情节梗概是主角团在亦真亦幻的名为通天塔图书馆之地探险。加以精读,维尔汀发现场景的布置竟出奇地逼真,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她看到许多飘渺的六角形书架,还有许多镜子,使得前者映出更加纷繁复杂的几何图案……
“唔……这难道也是神秘术的一部分吗?”
“司辰,你还好吧……”十四行诗看着维尔汀痴痴入迷的模样,惊讶与担忧交杂在一起。
“没事……”维尔汀的眼睑变得有些沉重,不知是体力还是脑力的竭尽,她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十四行诗,这…似乎是前所未见的神秘术…我没想到,她竟然能拟造出虚拟而逼真的书中世界…”
“司辰,你看!”十四行诗还未从维尔汀的异样中回过神来,却又看到书上的文字竟然满溢出更加闪烁的金光,又逐渐黯淡下去,变成凝滞的乌黑,且开始由淤塞缓缓流动,却再一次泛出诡异的光。
虚构集同样凑上前端详起这突如其来的异样。
“不好!司辰!这是……这是重塑之手!快离远一点!”十四行诗大惊失色,手中的一叠资料猛然落地。她奋不顾身地想把眼前的两人拉离这异常的来源,可是刺眼的白光顿时让三人都睁不开眼。椅子上的维尔汀和桌侧的虚构集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就被亮光湮没。而这束亮光来去匆匆。只是,待到它们消散时,维尔汀和虚构集竟如同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辰……”
十四行诗强忍住惊恐,扑上去盯着那本书。
那段文字又恢复了暗淡的墨黑色。
“冷静……冷静!”
“司辰刚刚提到,虚构集是具备拟造虚拟世界的神秘术的……也就是说,司辰和虚构集极有可能是被迁跃到了书中世界了!而且,我应该可以借助修改书中情节来帮助她们脱险的!”
“难道是重塑的插手,使得这次迁跃发生了异样,甚至没有任何征兆?我……我现在应该优先保证司辰和虚构集的安全!”十四行诗带着难以承受的担忧,尽力保持冷静与理性,坐到椅子上,埋头开始缕清故事的来龙去脉。
“按照这段文字出现的地方,司辰她们应该被困在了这个「通天塔图书馆」里,可是……这书中的描写来看,内部构造过于复杂了……”
“六角形书架、迷宫、长廊、通风井、螺旋楼梯……”
“每个书架有……排,每排有……本书,每本书有……页……不行!太费解了……每页有……”
噗嗞嗞嗞嗞———!
一声极其违和的噪音划破了寂静的空气,与之俱来的,是难以言喻的臭气。
“啊!肚子突然好痛!唔……好糟糕的气味!我刚刚这是……”
腹部的绞痛和臀缝的突然松弛齐头而至,后者全然是十四行诗投入于书中内容时的无意识之举。少女的臀瓣挤压着椅子面形成的窄小廊道,让短时间内排出的,带着十四行诗体温的大量浊气遽然加快流动,振动发出刺耳的声响。气味也随之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好臭……晚餐不该吃多的……”十四行诗羞耻地捏着鼻子,忍受着嗅觉和心理上的双重鞭笞。房间只有一扇很小的通风口,而此时正值夜深人静,孤身一人的少女自然不敢把门打开透气。十四行诗只能默默忍受着这股气味,红着脸继续研究。
“噗!”又是无意识下的一阵急促热风,十四行诗惊慌地娇吟了一声,有些自责于自己不争气的肠胃。她突然想到,自己并不适应这片土地的气候和饮食。出于工作需要,她和维尔汀的饮食向来以简餐快食为主,而今天的美食让饥渴许久的肠胃受宠若惊,单单是那滋滋冒油的烤肉就足以给予她不小的消化负担。
“等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赶紧想办法救出司辰她们要紧啊……”十四行诗慌乱地回到工作状态,可肠胃中的又一阵椎心之痛差点让她直不起身,她只得一手揉抚着腹部,微微佝偻着腰缓解不适。这次的疼痛让她感受到屁意的来袭,但她在释放与否之间徘徊了一刻,而屋内的异味浓郁不减。
“糟糕……偏偏这个时候,要是司辰她们突然回来了,一定知道这气味的来源……”
“不行啊……现在每一秒都很宝贵,要是贻误了时机,我会追悔莫及的……那就……那就只能都放出来了……”
十四行诗显然更在意司辰她们的情况,只是在气流抵达后穴时,她还是羞耻万分地低下了头。十四行诗可爱地轻微抬起了半边屁股,尝试一点点放松,可来势汹汹的气流咆哮着冲撞着出口,一连串甚为粗俗的臭屁还是接踵而至,与十四行诗的预期背道而驰,也让少女的形象大打折扣。气团重获自由后也毫不客气地接连炸开,迸发出更加刺鼻的气味,这次又包裹上了鱼虾消化过后浓烈的腥臭,几乎争先恐后得钻入十四行诗的鼻腔,空气的温度都燥热了几分。
“咳咳!实在……太臭了……明明就不应该放的……”十四行诗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司辰的情况未卜,她却不得不独自面对前所未有的,极其羞于启齿的难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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